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婆婆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,公公又去得早。据木华说,婆婆很是吃了些苦的,有时水都担不上喝。其实倒不用他说,我第一次见婆婆时心里就明白:河南产玉,婆婆竟连只玉镯都没有,两只手瘦得皱皮包骨,而且对儿女们客客气气,没有一点长辈架子,也就猜到七八分了。一年母亲节,我特地买了衣服寄回去,很快就接到她的电话:“我一个农村老人,不过什么母亲节了。”很自制自尊的一个人。
从刚结婚,木华就一直打算把婆婆接过来和我们住。房子宽些后,她终于来了,因路上不放心,大哥和嫂送她过来。木华特地休了假陪他们,只希望婆婆能适应这里,多住些日子。连县城都没有去过的婆婆刚住下,就说想家。我们想,那家里有什么呢?住些天就习惯了。但问题越发多起来:饮食不习惯,气候不习惯,然后,海拨也不习惯了。她站在世博园里团花锦簇的地方,口干舌燥头晕脚乏。回家后,她说要走,要回去。她想她养着的鸡。
木华本是硬留,后来见她嘴唇干得开裂,怎么喝水都不管用,便不敢再多说。买好火车票后,婆婆说要给我女儿买衣服。我带她到商店,为她买了一件单衣一件夹衣。准备出店时,她不言不语,看上一件衣服就去付钱,我看那款式太花哨,忙说:“换一件换一件。”弄了半天才明白,她是要买给我。我急得说:“不用不用”,一面是客气,一面想着婆婆攒点钱不容易,最主要的原因是,那家店的衣服没有我喜欢的。木华也去拉她,想把她拉出店来,婆婆急了,一下就坐到地上,也不说话,只看着我。我忙哄她:“妈妈的心意我领了,衣服就不用买了。家里的衣服我都穿不完,没必要买……”又哄又劝,才算把她拉出店来。
婆婆走后几天,木华突然对我说:“这次来昆明,大哥他们的车票钱都是妈出的。来的时候我就说一定要让他们还给妈,现在回去这么长时间了,也没有还。”“不是说车票我们出吗?”“我让他们坐卧铺来,结果大哥去买了硬座。我一生气,就没有给他们钱,谁知道连买硬座的钱都是妈出的。”我吓了一跳,两天三夜的路呀!而婆婆,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。
随后,婆婆一时住在姐家,一时住在哥家。有时也会打电话来,说想听听我女儿的声音,其实她的耳朵已有些背,我女儿又一口方言,想听明白已非常艰难。
去年,婆婆大寿,木华本想回去。谁知一听他要回去,大哥就要把住在三哥家的婆婆搬到自己家去,说在自己家做生。三哥又不高兴,两兄弟因此生出些矛盾来。婆婆说道:“这生日我不过了。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婆婆生气,却这样无力。
木华知道这事,几天不说话,然后说:“妈不知多难过。我不回去了,免得更惹妈伤心。”
他们家的事我知道得并不多,不便开口,只是想,那七十多岁的老人,不知多么为难:想见见幺儿,却又无法自己做主。有时午夜醒来,还未入睡的木华会问我:“你说生儿生女有什么用?我妈生了这么多,连过个生日都没办法快乐点。”有时,他非常想把婆婆接过来:“至少饭菜有些营养,不那么瘦。”冷静下来又说:“这里海拨太高,万一出个什么事……”快过春节时我问木华:“寄钱回去了吗?”他转过来问我:“寄了。你说,妈能收到吗?”
我无语。鞭长莫及,说的也就这意思了吧。还是经常和女人们聊天。大家的话题无非是孩子和婆婆。有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头低低忧怨地说:“我不开心,婆婆和我们住在一起。”她那样子,活脱脱一个古时的小媳妇,连说厌和忧都异常优雅。引得我们笑。
另有一妇人则说:“从我婆婆身上,我倒知道以后我要怎样为儿子解除后顾之忧,让他一心为事业努力。”众人均作聆听状,原来她要为儿子煮饭洗衣带孩子。便人有扫她的兴:“你在这里一厢情愿,倒时儿媳不喜欢你插手嫌你烦怎么办?”她顿时无言,一幅懊恼样。过一会便负气道:“生儿生女有什么用?老了我住敬老院去!”
自然也有的媳妇特别厉害,乘丈夫出差的时候,硬把婆婆赶回家。偶尔会听到赞婆婆好的:“她从不在背后说我不好。”通常,我只能听,只能微笑又或表示讶异。有时想,这份热闹也是快乐的吧,至少她们常相见,她们彼此熟悉并了解。而我对我的婆婆,却知之甚少。有时也想说说什么,却又实在无法从那非常短暂的相处时间里想出什么来。
不过我收藏着婆婆写来的一封信:那时我刚怀上孩子,她特地去请人写了寄过来,也没什么内容,语法不通,字也写得不好,而且非常非常短,只不过嘱咐她儿子:“无论生男生女,你都要对她好。”信中的“她”,是我。
我无法和同伴们交流经验。却知道,我的婆婆,是河南农村一位不识字并异常瘦小的老太太,但她年轻时必定是美人:娇小伶俐,瓜子脸高鼻梁,就是现在,她虽然又瘦又小皮肤全部起皱,却仍然端庄。
这样一个婆婆,不仅让人敬重,而且在她身上能学习到很多东西,这些东西是学校、工作上都是不能给予的。我想,我以后也会是个好婆婆,因为我的婆婆是她。